長江,這條橫貫中華大地的母親河,在荊楚大地蜿蜒出最溫柔的弧度。湖北荊州段江面浩渺,水草豐美,曾是“千帆過盡鰣魚肥”的漁獵天堂,也是“江豚吹浪立,沙鳥得魚閑”的生態秘境。
長江荊江段生態廊道美景 葉力銘 攝
隨著長江十年禁漁的號角吹響,這座承載著楚文化精髓的歷史名城,悄然開啟了人與自然和解的壯美篇章。當漁網收起,馬達聲歇,長江精靈們乘著清澈的浪花重返故里,在古城墻的倒影里編織出一曲曲新時代的生態贊歌。
十年禁捕 漁家唱晚的生態覺醒
“君看一葉舟,出沒風波里”的漁獵圖景,在長江流域綿延了數千年。荊州博物館珍藏的戰國漆器上,游弋的鳡魚紋飾見證著楚人對江河的原始崇拜。
站在萬壽寶塔公園極目遠眺,江心洲星羅棋布,水鳥掠過江畔船帆,這樣的詩意畫卷卻在二十世紀末逐漸褪色。荊州長江段作為長江中游的生態動脈,經歷了從“魚翔淺底”到“江空豚寂”的劇變。
長江荊州段江面浩渺 張夢瑤 攝
2006年,長江江豚僅存1200頭,荊州長江段的“水中精靈”已難覓蹤跡。中華鱘自然繁殖連續七年中斷,野生種群瀕臨滅絕。四大家魚魚苗資源量跌至不足禁漁前的十分之一,刀魚洄游路線被切斷,鰣魚幾乎成為傳說。
“以前一網下去能打滿船,現在一天捕不到半網,空網倒是常事。”沙市老漁民王德貴望著空蕩蕩的江面,渾濁的眼淚混著雨水滑落。
當歷史的時針指向2020年,一場關乎長江命運的“生態革命”在此啟幕——7月1日零時,荊州率先全面實施長江禁捕,比農業農村部規定時間提前半年。
從此,“江煙淡淡雨疏疏,老翁破浪行捕魚”的場景從荊州長江段消失,而荊州長江流域的魚類資源正快速恢復,長江生態屏障更加牢固。
岸清水碧美荊江 孫楊 攝
十年禁漁令的頒布,不僅改寫了這條母親河的生命軌跡,更讓荊州這座因水而興的古城,成為見證長江精靈復興的生態劇場。
荊州區李埠鎮龍洲村村民陳中國祖祖輩輩捕魚為生。長江禁捕后,他上交了漁具、漁網、漁船,成為全村最早一批主動上交漁船的漁民。“長江病了,得讓它喘口氣,為了子孫,想得通也放得下。”他說。
實施長江流域重點水域禁捕,是為全局計、為子孫謀的重大決策。荊州全員出動,25個市直部門主要負責人成為長江禁捕工作領導小組成員,并在全省率先建立沿江、沿湖市、縣、鄉鎮、村四級分段包保責任制,共護一江魚。
長江禁捕以來,荊州嚴格執行“四清四無”:“清船、清網、清江、清湖”“無捕撈漁船、無捕撈漁網、無捕撈漁民、無生產性捕撈”。按照長江流域重點水域退捕漁船信息管理系統,荊州對所有退捕漁船、漁民建檔立卡,實行精準退捕、動態管理措施。全市4309艘國網鎖定退捕漁船全部上岸封存,其中另作他用371艘,剩余3938艘全部拆解、拆解率100%。
涅槃復蘇 精靈歸來的生態交響
荊州坐擁長江黃金水道483公里、長江故道93公里,有22個水生生物保護區,是長江流域一道重要的生態屏障。
2021年11月,荊州市江陵縣五岔河,村民意外捕獲一條中華鱘。它體長55厘米,體重1.5斤,鱗甲堅硬如鎧甲。漁政人員護送它回歸長江時,它3次躍出水面,仿佛在宣告:“我回來了!”這條幼鱘的出現,印證著荊州長江段的生態修復成效。
在荊州太湖試驗場的繁育車間里,700多尾子一代中華鱘貼著池邊來回游動。1999年,“中華鱘之父”危起偉選址荊州建立試驗場,2012年首次孵化出2.3萬尾魚苗,宣告全人工繁殖成功。如今,荊州擁有中華鱘子一代1600余尾,占全國的一半以上。
2024年3月28日,中華鱘保護日。荊州市長江水生生物增殖放流廣場上,11萬余尾子二代中華鱘順著滑道歡快地投入長江懷抱。近五年來,荊州長期堅持開展中華鱘人工放流活動,已累計向長江干流放流中華鱘子二代超過100萬尾。
有意識地生態修復,讓長江的“基因庫”逐漸復蘇,也讓荊州水域生物多樣性得以重建。
2023年夏,荊州市民的朋友圈被一段視頻刷屏:在寶塔灣水文站下游,五頭江豚組團躍出水面,背鰭劃出的弧線恰好與萬壽寶塔的檐角同框。這個被漁民稱為“微笑天使”的物種,其種群變化堪稱長江生態的晴雨表。
禁漁實施以來,荊州長江段觀測到的江豚頻次從年均12次躍升至87次,幼豚出現比例從8%提升至22%,標志著種群正在走出滅絕陰影。
石首天鵝洲自然保護區江豚起舞 鄭啟柏 攝
在石首天鵝洲自然保護區,58歲的飼養員丁澤良提著一桶餌料開始投喂江豚。他已守護這片水域17年。保護區內的江豚從原來的5頭,如今種群增至101頭,4頭成功野化放歸。
“白鱀豚已經遠去,只有最大限度地保護長江生態環境,才能避免長江江豚等重要水生生物重蹈覆轍,留住‘長江的微笑’。”聽著江豚發出嬰兒般的啼叫,丁澤良臉上露出慈父的笑容。
同處天鵝洲濕地的石首麋鹿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內,2400余頭麋鹿在濕地中漫步。它們從64頭先輩起步,如今成為“濕地精靈”。春日里,雄鹿的角茸映著朝陽,母鹿帶著幼崽涉水,驚起白鷺無數。部分麋鹿被野化放歸,它們的蹄聲踏過洪湖灘涂,喚醒沉睡的濕地。
石首麋鹿國家級自然保護區麋鹿成群 李吉 攝
當2025年的春汛漫過江心洲,長江十年禁漁政策邁入第五個年頭,荊江生態修復取得可喜成效。
2022年秋,荊州長江段監測到7尾野生中華鱘洄游產卵,在告別自然繁殖十余年后,它們再次叩響了生命之門;在監利長江段,中科院水生所的監測船發現久違的稀有物種鳤魚重現江湖;在洪湖新灘口,科研人員拍攝到長江刀鱭大規模集群產卵的壯觀場面……
中國科學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的監測數據顯示,禁漁后荊州水域魚類種類從72種恢復至116種。
文明共生 千年水城的生態啟示
生態保護不是冰冷的禁令,而是充滿人性溫度的文明進化。
2025年3月22日,長江江豚苑和天鵝洲麋鹿苑正式開園。不少小學生參觀后深有感觸表示:“終于可以近距離看到江豚和麋鹿啦!我們要保護好生態環境,讓江豚和麋鹿能夠更好地繁衍生息。”
在沙市碼頭文創園,由漁船改造的“長江文化館”陳列著退捕漁具。直徑3米的深水網具懸垂在展廳中央,網眼中鑲嵌著LED屏循環播放江豚嬉戲的畫面。這種“死亡與新生”的視覺沖擊,讓參觀者直觀感受生態修復的壯闊歷程。
沙市碼頭文創園二期 張夢瑤 攝
禁漁表面在水里,根子在人心,荊州的治理智慧在剛柔并濟中顯現鋒芒。
在監利市何王廟江豚保護區,曾經的“捕魚能手”王立華轉型為“護豚隊長”;洪湖岸邊,“共抓大保護”的標語在陽光下閃耀。退捕漁民組成的護漁隊,每天都在這里巡江護漁,從不敢耽誤;在荊州區,退捕漁民互助合作社創新“水域保潔+文旅服務”模式,昔日的競爭對手如今共執生態旅游的船槳。
從“打魚人”到“護魚人”,角色轉換間,是生態文明的覺醒。這些“生態哨兵”的轉型故事,正在書寫新時代的“漁光曲”。
夜幕降臨,在荊州古城墻上,藝術家用光影技術重現《楚辭》中的生態意象:湘君駕龍舟巡游,河伯與江豚共舞,大司命守護著洄游魚群。這種藝術再造背后,是生態意識向文化基因層的滲透。
“長江大保護”寫入校本課程,中小學生的生態課堂把護魚知識編成皮影戲,沙市碼頭遺址變身生態文化公園,石首天鵝洲打造生態研學線路,洪湖退捕碼頭變身觀魚平臺……
荊州正一步步把護魚意識內化為文化基因,讓每個市民都成為“長江精靈”的榮譽監護人。
站在荊州長江大橋上,江水浩蕩東流。當夕陽染紅荊州古城墻,江面泛起琥珀色金輝。江豚的啼鳴、麋鹿的蹄聲、中華鱘的鱗光,共同譜寫著長江精靈的歸家詩篇。
荊州長江大橋
十年禁漁不是休止符,而是萬物共生的序曲。與自然和解,不僅讓荊州再現“江流宛轉繞芳甸”“渚清沙白鳥飛回”的盛景,更使得生命長江的生機與希望蓬勃不息。
這不僅是荊州的生態答卷,更是中華民族永續發展的生命禮贊。在荊州這片古老而年輕的水域,一曲新時代的“長江之歌”正破浪而來。
來源:長江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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